南海潮歌

749 少将和李秀丽离开高处，走下海堤，漫步在一片小沙滩上。小沙滩离海沟不远，再过去就是榄山。小沙滩多是些白色砂砾，人踩上去有点软绵绵的感觉，却也没有陷下去。李秀丽第一次置身于海滩上，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榄钱树，心里又一次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她问少将：“司令，海里怎么有这么多树呀？好比森林。”少将笑了笑说：“这可让你给说对了，是森林，叫做海底森林。”李秀丽说：“我原以为山上才有森林，不知道海里也有。”少将说：“文人墨客的想象力丰富，他们将山上的森林说成林海。”李秀丽说：“说海底森林是林海，那可是名副其实。别的，好比学海呀人海呀，都是车大炮。”少将赞同李秀丽的说法。他说：“李秘书说得对。这些森林就在海里，是真实的林海。”李秀丽说：“我听老师说，海边人最怕暴风。特别是在涨潮的时候，大风大浪摧垮海堤，甚至吞没整个村庄。如果是真的，谁还敢在海边居住呀。”少将说：“是真的。不过呢，海边人有海上长城，能将风浪的危害减至最低。”李秀丽说：“我知道，司令说的海上长城就是海底森林。”少将说：“不错，就是眼前这些不起眼的榄钱树。海边人宁可没有木柴烧，也不会砍榄钱树来做柴火。”李秀丽说：“榄钱树既可以提供食物给人们吃，还能保护自然环境。这么好的原生态，人类必须好好保护。”少将说：“不仅如此，这些树木还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李秀丽说：“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司令。”少将说：“榄钱树不仅可以抵御风浪，还可以抵御外敌的侵略。西方列强攻打中国，很少是在退潮以后。”李秀丽说：“海水水位不高，舰船很难靠岸。”少将说：“一个个榄山就是一道道防御，易守难攻。所以敌人要登陆，多在满潮。”两人来到沙滩边缘，看到几只小蟹从海沟里爬了上来。李秀丽弯下腰要捉小蟹，一个也捉不到。她无可奈何地说：“怎么这么难捉呀，司令。我的动作好像很快耶，就是抓不着。”少将笑了笑说：“你是手快，但你弯腰跟小蟹逃跑形成时间差。利用时间差瞬间逃生，是所有生物的生存本能。”海沟边上有几株榄钱树，不到人头高。李秀丽拉着榄钱树，细细观看。就是这些贱生贱长的榄钱树，好比千军万马，筑成一道海上长城。少将看了看李秀丽，想起几个太太。要是她们都在，那该多好。

750 少将想起的太太首先是张彩凤，毕竟她是少将的元配夫人。尽管两人的婚姻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夫妻俩情投意合琴瑟和谐。那时的少将还是个读书郎，小小少年。张彩凤随村里的人叫他二哥，尽管她岁数大一些。她看到二哥爱看书，心里非常欢喜。她给他盛饭盛汤，就差没喂到他嘴里。她时时事事帮着他，好让二哥专心学习。一天中午，张彩凤正帮二哥整理东西，小丫头阿桂来了。她说，老爷叫二哥去一下。二哥随阿桂上到中厅，看到父亲手里拿着一封信。父亲说：“爷爷从雷州寄回的信，你看看。”二哥仔细看信，越看心里越是激动。原来，二哥的叔祖是雷州参府，爷爷随叔祖做事。爷爷是哥哥，排行老九。爷爷跟叔祖聊天，讲到家里的孙子已经娶媳妇了。叔祖听了，心里很高兴，就说：“九哥，双喜临门呀，祝福你。”爷爷说：“是喜事不假，但老弟说是双喜，做哥哥的听不明白。”叔祖说：“俗话说，少年须立志，男儿当自强。叫阿二孙去钦廉军事教练所深造，是不是双喜呢？九哥。”爷爷说：“还是老弟有远见。既成家，又立业，确实是双喜临门。”叔祖说：“教练所很快就要开学了，九哥要抓紧时间才行。”爷爷听了叔祖的话，赶紧写了一封信，让人带回老家。父亲接到爷爷的信，从头到尾看了个遍。他心里又高兴又担忧，就叫二哥去跟他商量。二哥看完信，看了看父亲，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阿爸，我听爷爷的话，去钦廉军事教练所学习军事。”父亲听了，放下心来，嘱咐他要听教官的话，学好军事。张彩凤听二哥说要去学习军事，心里不大乐意。但她上过学堂，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的古训，转而鼓励他，要克服困难学好本领。二哥说：“知道了，彩凤。”张彩凤问：“去多久才回来呀？”二哥说：“还不清楚，要一年吧。”张彩凤说：“要等那么久呀，这么说，等你回来我不成老太婆哎？”二哥说：“不是这么说，我们是有假期的，一放假我就回来看你。”张彩凤说：“二哥对我这么好，要记得喔。”二哥说：“有什么不记得的。”二哥说到做到，每次放假，他都回家看张彩凤。二哥结业之后，参了军，当上小头目。张彩凤对二哥一直都很好，为二哥生男育女照顾家庭。二哥心里常常牵挂张彩凤，一有时间就回家看她。岁月无情，张彩凤早已步入中年，少将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751 少将想起的第二个太太是蔡天娇。蔡天娇也上过学堂，不失温文尔雅知书达礼。她是少将在外面娶的第一个女子，既有一见钟情的浪漫，又有明媒正娶的乐趣。少将是个职业军人，原先是广东南路巡防营第三营管带，后奉命带领新编的新兵营来到罗镜驻扎。在新兵营进行山地训练的半路上，他竟与蔡家大小姐蔡天娇不期而遇。蔡天娇看了看骑在大白马上面的长官，他威风凛凛表情严肃。长官正想着山地训练，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才注意到她。两人四目相注，激起心中朵朵涟漪。随后，两人无意中敖包相会。再随后，树荫下溪水旁，两人情绵绵意切切。有一天，天气晴朗清风阵阵，两人来到帝翁瀑布，赏景戏水。山清水秀景色迷人，有鸟叫声有瀑布声还有欢笑声。长官看看四处无人，一把抱住蔡天娇，羞得她满脸通红又笑又骂。第一次被男人抱住，什么感觉，只有她知道。那一刻，蔡天娇语无伦次。她抓住他的两手说：“哎呀长官，不要这样啊长官。你还没娶我呢，不能这样！”他说：“我现在就娶你。”蔡天娇说：“不行呀，长官，做新娘酒才行。”她嘴里这么说，却使劲相拥，让长官哭笑不得。长官放开她，她说：“观音菩萨呼过，不正式结婚是未婚先奸，神仙不保佑。”长官说：“我们家乡的人也是这样讲的。其实，那是维系社会稳定的公序良俗，大家都遵守。”在家人的大力支持下，在亲戚朋友的真心帮助下，蔡天娇和长官喜结连理。蔡天娇对长官关怀备至，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一起吃。清洁卫生自己动手，屋里屋外打理的有条有理。蔡天娇有文化，晚上常常讲故事给长官听，长官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新兵营除了军训就是打仗。每当长官带兵去剿匪，蔡天娇总是为他担心。不久，清朝退位民国成立，他很快当上肇军统领。又过了不久，他被民国政府授予少将军衔，有了少将的称谓。蔡天娇比蔡廷锴年纪要小，但按辈分，他得叫她姑姑。每当少将想起蔡天娇，就会想起蔡廷锴。蔡廷锴不仅帮助蔡天娇实现人生夙愿，还投身肇军，帮助少将发展事业。当然，蔡廷锴在肇军中的表现极为优秀，对肇军的发展贡献突出，本人也不断进步。从罗镜到罗定再到云浮，少将前程辉煌腾达，人生无限美好。少将想着蔡天娇，同时对蔡氏家族充满了感激之情。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事业跟那里的父老乡亲有缘。

752 金小妹走了，没有三太太了。她的不辞而别，让少将的心情十分沉重。金小妹跟少将相识相爱，完全是缘分。要说是英雄救美，那为什么英雄在那个地方那个时候遇上美女呢？要说是一见钟情，那更离谱。金小妹被土匪用绳索捆住两手拉着走，又疼痛又害怕，无论见了谁她都不会钟情。“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句话源自佛经的“因果报应”，通俗易懂。但少将想不出他跟金小妹前世有什么因，为什么今世要结出这样的果。在乡下，大人常常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教育小孩，所以少将从小就懂得“善恶有报”的佛理。军事教练所的教官曾经带领学员去东山寺拜佛，向僧侣讨教佛学。教官教导说，佛学跟军事似乎无关，其实不然。佛学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问，带兵打仗的人不可小看。少将也曾多次去过庵堂庙宇，烧香拜佛学习佛学。到如今，“因缘果报”的佛理历历在目。但少将对金小妹的前因后果有所不解，且对她的悲惨结局痛哉惜哉。想着想着，少将的心里不禁长叹一声：小妹啊，你又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少将说的当初，是指金小妹做小保姆期间，阴差阳错地爱上了他。如果金小妹不嫁给少将，甚至不做保姆，她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但金小妹有感恩之心，还有欲望之情。所以金小妹要帮少将做家务，要少将教她学文化。那天晚上，金小妹已经将少将教她读写的字默写好了。她看看时间还早，就问少将：“司令，庵堂的尼姑讲的缘分是什么东西呀？”少将说：“就是人与人的关系是天定的，相见相识也是天定的。”金小妹说：“天定的不就是生成的？难怪尼姑说我们跟她们有缘。”少将说：“不错，前世就有。”金小妹说：“这么说，我跟司令有缘。”一天晚上，少将喝酒酩酊大醉。金小妹以身相许，成了三太太。三年后，金小妹竟然跟少将缘尽义绝，让少将始料不及。少将想起福慧大师曾经指导他领悟“缘分”的秘诀。福慧大师说，“缘分”是由“缘”和“分”合成。缘有善恶分有聚散；善恶有报聚散有时。大师还说，芸芸众生世世代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必然就是偶然，其实都是天然而然。所以佛说，天地万物，一切皆是缘分。听了大师的话，少将大彻大悟。酸甜苦辣都是过眼云烟，顺其自然才能随遇而安。想到这里，少将心里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