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81 肇庆西校场，李耀汉主持的军事会议还在继续。司令部参议伍驺说：“我同意大家对目前形势的看法。桂军新胜，锐气正盛。但他们尚未完全掌握广东军政大权，霸业未成。桂军驻扎在广东，部分军费要依赖广东财政支出和各界物力支持，欲呼风唤雨尚待时日。桂军眼下需要先稳定下来，然后伺机夺取政权巩固政权。他们要实现称霸两广的目标估计需要一年的时间，或者更多。”彭华绚说：“参议对桂系分析得很透彻。军务院刚取消不久，表面上我们还是同属一个阵营，彼此之间还是合作伙伴关系。目前桂系若对肇军贸然进犯，必遭广东乃至全国的讨伐。由此可以推断得出结论：陆荣廷和莫荣新暂时按兵不动，表面上假仁假义为国为民，以骗取广东乃至整个中国社会的信任，暗地里竭尽全力扩大实力，条件成熟后才原形毕露实施计划。”少将一边听一边想：形势千变万化，难以逆料。肇军前途掌握在总司令的手里，兴衰成败全靠命运了。他看了看大家，看到李耀汉朝他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少将心领神会，说道：“桂军最近去了湖南又来广东，说明他们受到湘军的冷落。他们立足两广发展强大，给肇军造成严重的威胁。桂军给我们带来了严峻的挑战。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发展的机会。我个人的想法是：我们应该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紧密团结在总司令的周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扩充肇军的实力而努力。”黎章鸿说：“不错。我建议炮兵团扩充装备与兵员，并且将保卫连扩充为加强连。既可加强保卫，又可提高炮兵团的运转及打击能力。”司令部秘书李子星也表示赞成少将的建议，认为肇军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会议进入到最后一道议程。李耀汉宣读肇军秘密扩编的命令之后，众将领热烈讨论有关秘密招兵筹集钱粮等各项问题。李耀汉细心听取，并对大家的工作予以肯定。十二点钟前，军事会议如期结束。为了保密起见，来肇庆参加会议的将领下午必须离开肇庆。少将让卫兵到收银台结账，自己去跟朱老板道别。大家匆匆忙忙吃过午饭，收拾行囊悄悄离开江滨客栈，慢慢向西江渡口走去。大家乘船过了西江，上了山岗，跨上战马。少将深情地看了看肇庆和西江，回身扬起马鞭。骏马长啸一声，尘土飞扬。大家在云浮住了一宿，第二天继续按照原路往回赶。大约中午时分，将士们风尘仆仆回到了罗定。

82 自从送走了少将一行，金小妹心里有点乱。白天，她一次次来到门前不远的松树下，心事重重，瞪大两眼朝少将出发的方向望去。中午的太阳火辣辣，晒得大路热烘烘的。她伸出脚去踩了踩，烈日下的石子热得像火炭，烫得她赶紧把脚缩回来。她想：天这么热，司令不怕晒么？路上有没有树荫呢，口渴了能不能找到水喝？真令人担心啊。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牵挂着他：一路上那么辛苦，司令累了吧，现在睡着了吗？今天我又将《木兰辞》默写一遍，没有错字了。整篇诗词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你回来我好好背给你听。哦对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吃好睡好把事情做好，比什么都重要。你是好心人，看得起穷人，菩萨一定保佑你平平安安回来。第三天中午，金小妹又来到高大的松树下，朝日出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是少将去肇庆的方向，也是她金小妹老家大路村所在的方向。同一个方向，竟是无穷无尽的爱恨与情仇，也是无法超越的冰火两重天。小时候金小妹家里很穷，吃不饱穿不暖，慈祥的爷爷和奶奶最疼她。平时有半截红薯一块芋头他们都舍不得吃，偷偷拿去给小孙女。邻居大叔大妈有时采回几个野果，总忘不了给她留几个。她从小就听大人讲他们为什么穷。金氏祖宗原来住在白水塘，北靠高山，南依矮岭，中间黑土地一马平川。祖先一代接着一代，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在肥沃的黑土地上辛勤劳动。春华秋实岁物丰成，虽说是各家各户的收成有所差别，但祖祖辈辈基本上都是丰衣足食生活美满。后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金氏家族的命运也改变了。老祖宗与一来路不明的年轻人合伙做生意。年轻人聪明能干，生意红红火火。祖宗把年轻漂亮的小女儿许配给他，他成了金家女婿。后来，女婿勾结官府，霸占金家所有生意和产业，逼走金氏家族。金氏家族含冤受屈，立誓报复。他们偷割水稻，火烧山林，把白水塘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他们被告到官府，受严刑拷打宁死不屈。官府拿不到证据，只好作罢。村里有个小匪首，串通匪帮前去血洗大路村，只有不在家的几个人和金小妹幸免于难。金小妹心里对土匪充满了刻骨仇恨，每当想起土匪的暴行，她就咬牙切齿。是少将救了她，她理所当然感恩戴德。金小妹正想离开松树回到屋里，忽然看到少将一行凯旋归来。她欣喜若狂，脸上笑成一朵花。

83 金小妹站在松树下，想着少将。她的想法只有一条，就是要他平平安安回来。她盼啊盼啊，终于把少将给盼回来了。她欢欢喜喜迎了上去，两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少将说：“司令回来了呐，快点进屋吧。”少将看着她那张明媚的笑脸，心情格外舒畅。他说：“是啊小妹，回去吧。”进了屋，少将一下子坐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金小妹看了，赶紧给他倒了一碗小凉茶说：“司令，你口渴了，先喝口凉茶解解渴。”少将接过凉茶，慢慢喝，感到凉茶味道苦甘苦甘的。少将问：“小妹，这是什么凉茶啊，喝了怎么这么舒服。”金小妹说：“是小凉茶，有几种山草药呢。”少将问：“都有些什么啊？”金小妹说：“有小凉藤、山鸡米、苏茅根，还有土茯苓、牛大力、竹叶芯。”少将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家乡的父老乡亲也喜欢用这几种草药来煮凉茶，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的作用。”金小妹说：“司令说的太对了。山草药可以当凉茶解渴，还可以治病呢。”少将问：“小妹，你懂得用山草药治病？真是了不起。”金小妹说：“这有什么难的，一般的草药农村人都懂得用。”少将问：“你又是怎么懂得的呢？”金小妹说：“是爷爷教的，也是大伯教的。看到大伯采药回来，我就走过去看。我问大伯，这是什么药？有什么用？他就说给我听。我每次都用心记，慢慢就懂得一些了。”少将说：“你爷爷是医生啊。”金小妹说：“是草药医生，乡下人有了病就请他医治，他就叫大伯去采药回来。他帮人治病从来不收钱，大家感谢他，给他送点红薯芋头什么的。我爷爷说，这些花草树根看起来都是些平平常常的东西，但它们也是药，能用来治病。有了病不用求人，也不用花钱，药随处可采。哎，司令，你肚子饿了，快吃饭。”少将说：“好。你也饿了，吃饭。”金小妹先给少将盛饭，再给自己盛上一碗，慢慢吃了起来。她不时看了看少将，看到他吃饭的样子跟平常的不一样，脸色也比较差。金小妹知道，罗定到肇庆路途遥远，无论是谁，从早到晚风吹日晒，一路鞍马劳顿，一定是很辛苦的。少将现在是又渴又饿又累又困，显得有气无力，金小妹看了，心里感到有点难过。少将只顾吃东西，没有注意到金小妹脸上的表情。但他注意自己的形象，因为金小妹就坐在面前。如果让金小妹看到他狼吞虎咽，他就会有失身份。

84 少将吃完一碗饭，金小妹又给他盛上一碗说：“司令，慢慢吃。”少将点点头说：“嗯，今天的饭菜真好吃啊。”金小妹听了，笑嘻嘻地说：“那你就多吃点呗。”少将说：“小妹，你煮的菜越来越好吃了。”听到少将夸奖，金小妹心里自然欢喜。她根据少将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猜度，少将从疲劳的状态中开始慢慢好转了。这两三天少将一心放在事业上，什么也不敢多想。他的心里明白，从骏马跨出去肇庆的第一步开始，他的命运就跟军事会议紧紧地绑在一起了。他心中的警钟长鸣：军事会议往往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乃至性命，谁都容不得有丝毫的疏忽与怠慢。少将直到看到金小妹站在那棵大松树下等他的一刹那，心中一直鸣响的警钟才戛然而止。金小妹看到少将脸上的气色好些了，心里就舒坦多了。她说：“司令，吃菜。这碟瘦肉炒木耳是用芝麻油炒的，这碟鲜鱼煮笋片也是用芝麻油煮的。我估计你这两三天回来，从今天起就做好饭等你。”少将吃了，说：“你这么有心啊，难为你了。芝麻油煮的菜味道香，不腻人。”金小妹说：“是的。我知道你一路辛苦，口干舌燥，不合适吃油腻的东西，我就做清淡的菜给你吃，油盐也就少放点。”少将说：“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呢，真了不起啊。”金小妹说：“很简单的道理，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做。”少将说：“这碟镜菜真好吃，吃了镜菜让人胃口大开，食欲大增。你的镜菜怎么做得这么好啊。”金小妹说：“镜菜是本地菜，我是本地人，当然能做得好了。”少将喝了口汤，说道：“青菜瘦肉汤有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金小妹说：“这种菜叫紫背天葵，清凉解毒。”少将说：“我们合浦叫东风菜，天热煮肉汤最好。”金小妹问：“好吃吧？”少将回答说：“特别好吃。”金小妹笑了，问：“知道为什么特别好吃吗？”少将回答说：“不知道。”金小妹说：“告诉你吧。有个先生到学生家探访，学生拿红薯招待他。先生拿起红薯，皮还没剥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学生问先生为什么不剥皮就吃了呢？先生回答说，红薯连皮吃清凉解毒。过了一会儿，先生剥去薯皮才吃。学生问先生为什么要剥皮才吃？先生说薯皮吃多了会凉过分。先生的话成了笑话。其实呢，人的肚子饿了，吃什么都特别好吃。”少将笑呵呵地说：“有道理。今天跑了好几十里路，肚子太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