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97 庞大少几代祖宗聪明睿智，尊师重道。庞家的良好家风连绵不断，家族兴旺物业发达。到了庞大少父子两代，祖宗的聪明睿智传承下来了，可惜尊师重道没传承下来。庞大少慢慢长大，入了帮，横行乡里，很快发达起来。他请的媒人婆就是三仙姑，绰号“番豆婆”。她说起话来嘴上比抹了一层油还要滑，多少人给她哄得团团转。她对吴美莲的父母说：“庞大少长得靓仔一个，家里钱满柜谷满仓，这么好的女婿到哪里去找啊。”吴大叔说：“不行，他勾结官府，欺压百姓。”三仙姑说：“那是狐假虎威，多少人做梦都想。”吴大叔说：“他欺男霸女名声不好。”三仙姑不停地晃着脑袋说：“哎呀呀我说大哥啊，这年头谁还管名声不名声的，只要有钱就是神。”吴大叔说：“他到圩上收取好处费，不给就打。”三仙姑脑袋一抬，义愤填膺地说：“造谣！污蔑！那些奸商走私漏税，他帮收取，利国利民！”吴大婶说：“就怕女儿到了他家被打骂，受不了。”三仙姑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说：“那些话都拿来讲。大少爷对自家人稔子一样善。”吴大叔说：“不是自家人他就不善了。”三仙姑脸一沉，说：“对啊，你女儿嫁过去，不就是自家人了吗。就这么定了。”她边说边掏出一把袁大头放在桌子上。夫妻俩听到“哐当当”几声，看到白花花的银元，心动了。吴大婶说：“不是我们不愿意，我们也是心大心小。”三仙姑说：“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大少爷多大方啊，好好享福吧。”三仙姑来到庞大少的家，对他说：“恭喜大少爷，你交代的事我帮你讲成了。”庞大少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地问：“三姑，人家那么快就答应了？”三仙姑两眼一闪一闪，说：“大少爷是地头……哎山中凤凰，吴家能不答应？”庞大少说：“三姑没逼人家吧。”三仙姑说：“哪能呢。不过，老实说，这帮穷鬼要是给脸不要脸的话，我们就对他们不客气。”庞大少自小喜欢看粤剧，讨厌“番豆婆”。台上的“番豆婆”滑稽可笑，爱搬弄是非又被人作弄，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他要得到吴美莲，就得要靠“番豆婆”。他说：“还是三姑会办事。”三仙姑笑嘻嘻地说：“大少爷，你就等着当新郎吧。这玉镯子……”庞大少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说：“选个成色好点的送去，其余的就是你的了。”

98 三仙姑去到圩场上，进了一家首饰店。她细心挑选一只玉石手镯，第二天来到吴家。听到吴美莲的哭声，三仙姑知道事情不大好办。她将手镯交给吴大婶，说：“女孩子起初都是这样的，得慢慢哄才行。”吴大婶送走了三仙姑，拿着手镯进了吴美莲的房间，说：“还在哭，有什么好哭啊。嫁给他，日不晒水不淋，有福都不会享？”吴美莲声泪俱下说：“要我当细婆，我死也不嫁。呜呜呜。”吴大婶说：“当细婆好亏啊？现在的妹子都争着当。还小三小四呢，不都是为了钱？”吴美莲寸步不让：“钱钱钱，就知道钱！”吴大婶火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嫁也得嫁！”吴美莲说；“要嫁你嫁！我就是不嫁！呜呜呜！”吴大婶说：“彭大少给你的玉砈，戴上，听话啊。”吴美莲接过手镯，往门外一扔便冲了出去。手镯砸在磨刀石上，“咣当”一声碎了。吴大婶又气又急，说不出话来：“你……”刚追出房门便昏倒在地。吴美莲知道自己闯了祸，急忙去找钟丽荷。还没走出村子，便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人抬起头来，“哎呀”一声，一个叫“表姐”一个叫“表妹”。然后两人手拉着手来到山塘边，抱在一起，伤心地哭了。上次分别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两人都变瘦了。表姐妹俩紧挨着坐在树荫下，形容憔悴泪迹斑斑。吴美莲将父母逼婚的事告诉钟丽荷，钟丽荷也将父母逼婚的事讲给吴美莲听。原来，钟丽荷的哥哥叫阿四，长得又黑又瘦，也不高大，还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就是乡下人说的“一步人”那种。他上了几个月的学堂，一篇课文也背不出来。学堂的李先生叫大家用“当牛做马”造句。同村的钟南山说：“为了民众，我当牛做马也愿意。”先生说：“造的好，不怕苦不怕累。”轮到阿四，他说：“为了当牛，我愿意做马。”弄得大家哭笑不得。他的手心挨先生的板子，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闪着泪花。哥哥长大后，父母请媒人婆说了好几次媒，都没说成。到钟家看家门的女孩子一见到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六叔问他：“阿四，这次来的女孩子长得好看吗？”他回答说：“不知道。”六叔又问他：“你没见到她的面？”他回答说：“没见到面，只见到她的后背。”哥哥都二十几了，还是讨不到老婆。家里又没钱，父母也是干着急。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说媒的人来了，是三仙姑。

99 钟二婶说：“三姑坐喂。阿四，快拿烟筒来给三姑。”阿四从门口拿来水烟筒，说：“三姑，抽烟。”三仙姑“咕嘟咕嘟”抽起烟来，说：“哎呀，阿四，靓仔哪，娶老婆啦？”阿四说：“娶过几个，人家不肯嫁。”钟二婶说：“没有钱娶啊，有什么办法。”三仙姑将烟从鼻孔吹出，说：“怎么没办法？是条草都有一点露水，就看你们想不想了。”钟二婶说：“有什么不想哎？三姑讲讲看。”三仙姑说：“换亲啊。大新村苏大婶托我帮问谁家愿意换。”钟二婶问：“怎样换？”三仙姑说：“你女儿嫁过去，她女儿嫁过来，谁也不吃亏。”钟二叔回来了，听了三仙姑的话，同意换亲。双方先看家门。苏家的女儿苏天艳来到钟家，看到长得又黑又瘦的一步人阿四，心里很是不高兴。离开钟家，苏天艳问：“阿四的皮肤怎么这么黑啊？”三仙姑说：“皮肤黑是英雄本色，晒的。”苏天艳又问：“他又矮又瘦，有力气干活？”三仙姑说：“要那么多力气干什么？你没听说过‘有力吃力，无力吃计’吗？”苏天艳又问：“呆头呆脑，能有什么计？”三仙姑说：“做点小买卖，不是计啊？再说了，他不比你发神经病的哥哥好？”苏天艳听了，觉得有道理，只好认命了。钟家的女儿钟丽荷来到苏家，一眼看到苏天艳的哥哥阿三，立马开心的要蹦起来。阿三身材比阿四要高大，又白净又斯文。钟丽荷问：“苏三哥读过很多书吧？”苏大叔用脚踩了踩苏大婶的脚，苏大婶连忙回答说：“不是很多，只读过几年。他会写文章，还会写诗呢。”阿三听了，摇头摆脑吟诵道：“朵朵芙蓉向阳开，枝枝荷莲出水来。同风同雨看世界，相知相惜抱琼台。”钟丽荷听了，喜形于色，赞不绝口：“哎呀呀三哥，我真佩服你。你用诗歌形容天下成了花花世界，太美好了。虽然我不懂什么叫做抱什么台，但我知道抱的意思，不就是两个人，嘻嘻嘻……”钟丽荷话刚说完，只见阿三突然站起，来到天井，跳起舞来。他手舞足蹈，张开大嘴，“嗨哟哎呀”叫个不停。喊声和舞蹈节奏紧凑，看得钟丽荷眼花缭乱不断惊叫：“哎呀跳得多好啊！我也要学。”突然，阿三瘫倒在地，口吐白沫、腿脚乱蹬、两眼翻白。钟丽荷和大婶大嫂被这突如其来的怪事吓坏了，赶紧跑出大门来到外面，气喘吁吁，拍打胸口。三仙姑跟出来说：“糟了，阿三跳错舞了。”

100 三仙姑看到阿三一下子变得那么可怕，也吓了一大跳。她急忙跑出来说：“阿三跳的是劲霸舞，不小心摔倒了。”然而，钟丽荷和陪她一起来看家门的大婶大嫂还有五六个姐妹仍惊恐万分，饭也不吃就回去了。钟丽荷将怪事告诉大夫，大夫说：“什么劲霸舞，是舞蹈病。患者发作时听到颈椎骨咯咯作响，然后手脚乱动蹦蹦跳跳，有点像跳舞的样子。歇斯底里无法控制，是很难治疗的。”父母听了半信半疑，左右为难。当想到苏天艳答应做儿媳妇了，两人便铁了心，无论如何也得换亲。钟丽荷又哭又闹，过了几天，来找表妹。两人伤心哭诉之后，钟丽荷说：“我的命不知道怎么生的这么贱，逼我嫁神经病。该死哎，还留这条命有什么用？”吴美莲说：“爸妈逼我做细婆，你说我凄凉不凄凉啰，我真是愿死不愿生啊。”钟丽荷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要我这辈子担当。”吴美莲问：“表姐，你说怎么办啊，爸妈心都那么狠，逼死我哎。”钟丽荷说：“两人跳水死算了。做爸妈的不要女儿，做女儿的还要爸妈做什么。”吴美莲问：“我们死了，爸妈伤心怎么办？”钟丽荷说：“我们命都没有了，还理得那么多？”吴美莲说：“死就死哎，迟早都是死。”钟丽荷说：“做女人凄凉哦，下辈子莫做女人哎。”吴美莲说：“你做男人我做女人，我嫁你。”钟丽荷说：“表妹真好，下辈子我一定和你做鸳鸯。”吴美莲说：“表姐啊，记得哦。”钟丽荷说：“我和你手牵手，肯定记得咯。”吴美莲说：“我左手你右手。”两人掏出手帕将两只手紧紧缚好，站了起来回头看看。然后咬了咬牙，含着热泪哼着山歌下到水里。天还是那样的天，水还是那样的水，只是多了几张荷叶、几朵莲花。“莲花开来朵朵香，莲藕生来节节长。阿哥阿妹心连心，一对鸳鸯对凤凰。”哀伤的歌声感天动地，几片枯叶随风而下。两人向最深处走去。水没过脖子浸到嘴唇，山歌听不到了。水浸到眼眉没过头顶，人也看不到了。据说当天晚上看见两团七彩火焰从山塘腾空而起、直冲云霄。算命先生说，王母娘娘生日那天，天宫举行生日庆宴。两个仙女偷吃琼浆，打了个盹，下到凡间。一眨眼功夫醒来，回天宫了。天上一眨眼，人间几十年，两位仙女来到人间还不到一眨眼功夫。仙女高贵典雅超凡脱俗，与凡人无牵无挂无姻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