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93 表姐上了红彤彤的新娘轿，锣钹声唢呐声夹杂鞭炮声，渐渐远去。金小妹心里就像打翻了的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原来，金小妹还有一个表姐，住在峨眉村，名字叫做吴美莲。这个表姐又有一个表姐，两个表姐同岁，住在大塘村，名字叫做钟丽荷。那表姐妹俩的家相距不远，也就两三里路。平时有点时间，不是表姐寻表妹就是表妹找表姐。两个女孩子一起说说笑话，讲讲传闻，唱唱山歌。峨眉村东南角上有一片丛林，四季花果不断。丛林中有一口山塘，夏秋间荷花盛开。两人长到好几岁的时候，最喜欢往那片丛林跑。两人采山花摘野果，扑蝶戏水。这天中午，表姐钟丽荷做工回来，匆匆吃过午饭，就去找吴美莲。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来到丛林摘山果，坐在塘边吃了起来。吴美莲指着山塘中间的荷花说：“表姐你看，莲花开了，多好看啊。”钟丽荷说：“是啊，我也见莲花好看，又红又大朵。”吴美莲说：“莲花结的莲蓬也很好看，莲子很好吃。”钟丽荷说：“莲藕也很好吃。”吴美莲说：“莲花也叫做荷花，同一样东西，有两种叫法，真好玩。”钟丽荷说：“你和我的名字就是用莲花和荷花起的哦。”吴美莲说：“是啊，表姐，我们能像水里的荷花那样，年年开花永远不老，多好啊。”钟丽荷说：“我也想啊，表妹，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吴美莲说：“表姐，我们唱山歌吧。”钟丽荷说：“好，我先唱。日头出来晒牌楼，阿妹洗身又梳头。心想跟妹唱支歌，不得近身咬爆喉。”吴美莲说：“千个男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样子，其实最多心的。”钟丽荷说：“要不怎么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呢，假正经。”吴美莲说：“怎么不是啊，难怪那个洗头的阿妹骂他呢。”她停了停，唱道：“树上蝉儿叫连天，骗子骗到到我面前。世上就你生得精，想讨老婆不花钱。”钟丽荷说：“男人看不起我们女人。想女人就像求神拜佛，不想了就唱山歌欺负我们。”吴美莲说：“这些斩千刀，真讨厌。表姐，你唱唱看。”钟丽荷唱道：“海水大到海港边，阿妹下海捞新鲜。捞得新鲜街上卖，又得风流又得钱。”吴美莲说：“捞海鲜的阿妹发火了，唱山歌骂他：落雨大来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去到花街寻花姐，要同花姐穿花鞋。”光阴似箭岁月无情，表姐妹俩不知不觉就告别了充满诗情画意的童年时代。

94 金小妹也跟那表姐妹俩一起玩过，但不是经常。她比两个表姐年纪要小些，家也远些。按照风俗习惯，表亲戚才是亲戚。金小妹跟吴美莲是表亲戚，所以两人来往比较多。钟丽荷不大算是亲戚了，所以两人来往就比较少。有一天中午，金小妹帮家里人给吴美莲爸妈带句话，碰巧钟丽荷也在。钟丽荷说：“今年的荷花开了，我们三个妹子一起去看看吧。”吴美莲拉着金小妹的手说：“好啊，我们表姐妹平时难得见上一面，就一起去吧。”三个人一起走进丛林，来到山塘边。山塘中间，一张张粥钵盖大小的荷叶青青绿绿，就像一顶顶翻转过来的小竹笠，浮在水面上。钟丽荷说：“你们看，有两朵开了，色彩和样子都很好看。”吴美莲说：“那个花蕾也很好看，快开了。”金小妹眼尖，看到荷叶上有一只钓鱼郎。她担心那只鸟受惊飞走，就小声地说：“表姐，那里有只钓鱼公。”当地人也将钓鱼公叫做“官翠”，它们最会抓鱼了。三个人正轻声说着话，突然听到“呼”的一声，一只钓鱼郎闪电般从树上冲向水面，“噌”的一声激起了水花，又尖又长的嘴巴叼起一条小鱼，射箭般飞走了。三个人同时惊叫一声：“哎呀，好快啊。”荷叶上的钓鱼郎看到她们，“啾啾啾”几声便无影无踪了。吴美莲对表姐表妹说：“今天塘水又清又凉，我们洗澡吧。”钟丽荷问：“那群男子呢？会跑来偷看的。”吴美莲说：“我刚才看到那帮斩千刀去洗脚河捉鱼了。”两个表姐脱光衣服，先下到浅水的地方，弯下腰往胸口上戽水，还用手轻轻拍打几下，接着慢慢浸在水里。吴美莲看到金小妹定定地站着，就问：“表妹，你怎么不下来洗澡啊？”金小妹说：“我怕蚂蝗。上次我们村的八妹在水沟里抓鱼，一条手指大的蚂蝗钻进她肚子下面的洞里去，出了好多血呢。她老妈让她躺下，用蜂糖灌到洞里去，蚂蝗才爬出来。”吴美莲说：“表妹不要怕，我老爸每次割蜂糖都将蜂糖渣丢进山塘，不会有蚂蝗的。”金小妹脱光衣服，走进水里。吴美莲问：“表妹，你会游水吗？”金小妹说：“不会。”钟丽荷说：“来，我教你。两只手抓住我的肩膀，然后放开两只脚打乒乓。”金小妹经常见男孩洗澡、打乒乓，但她从来没学过。在两个表姐的帮助下，一会儿她就学会打乒乓了。她两只脚左右交替击打水面，发出“乒乓乒乓”的响声，水花四溅。

95 两个表姐看到金小妹学会打乒乓了，就准备教她学游水。吴美莲说：“表妹，你学会打乒乓了，可以开始学游水了。”金小妹停止打乒乓，两脚落地，然后站了起来。钟丽荷说：“表妹，伸出两只手，放开两只脚，全身就浮起来了。头稍稍仰高些，嘴和鼻子贴近水面。”金小妹放开两脚，全身要往下沉，两个表姐急忙托住她。吴美莲说：“表妹放心，我和表姐托住你。你要两只手掌轻轻向两边拨水，呼气，同时两只脚板轻轻向后蹬。”钟丽荷说：“然后，两只手掌向胸口收回，吸气，同时两只大腿向肚子收回。”金小妹照着两个表姐说的那样做，拨水蹬腿、收手缩脚，慢慢寻找浮力。吴美莲说：“就跟蛤蟆游水一样。”金小妹想起蛤蟆游水的样子，将全身的伸展与收缩两组动作配合起来。两个表姐跟在金小妹左右，一会儿托住，一会儿放开。慢慢地，金小妹划水和蹬水的动作轻松自如，呼吸也很自然，身体浮了起来，向前移动。两个表姐放开她，说：“表妹，向水浅的地方慢慢游，累了就站起来。”金小妹自己游了起来，两个表姐跟随左右。表姐妹三个就像三条美人鱼，慢慢向荷花和花蕾游去。正在这个时候，山塘上面的草丛里，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注视着她们。他就是邻村的庞大少，名字叫做庞利器。这个庞大少没读过多少书，脸上正人君子，肚里男盗女娼。听说他参加了乡里的帮会，花了不少钱，当上小老大。有一个身材相貌都长得挺不错、雅号叫做“赛貂蝉”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就让他给勾搭上了。“赛貂蝉”要霸占邻家一块林地，晚上就去找庞大少。一对狗男女脱光衣服，做起了“狗掹扯”。庞大少一边冲击一边问：“有什么事吗？”“赛貂蝉”娇滴滴的说：“还不是那小块林地。”庞大少嘿嘿冷笑几声说：“小菜一碟，你砍树种地就是了。”第二天，邻居跟“赛貂蝉”论理的时候，庞大少来了。他的几个手下将邻居按倒就打，然后扬长而去。就这样，“赛貂蝉”终于如愿以偿。在当地，庞大少趋炎附势阴险毒辣，欺行霸市无恶不作。此时他正呆呆地看着那表姐妹三个，心里惊叹：“只听说过浪里白条，今日总算是看到了。”靠近荷花是一块大石头，表姐妹三个游近荷花，站到石头上去。薄云遮日，南风轻拂，荷叶青绿，莲花鲜红。三个女孩子伸手抚摸莲花和花蕾，连声赞叹：“好靓啊！”
 
96 庞大少搞过多少女人，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没有几个长得像那表姐妹三个好看的。如今，他两只眼睛正紧紧盯住那表姐妹三个，真想马上变成女儿身，到水里和她们一起游水嬉戏。正当庞大少想入非非的时候，那表姐妹三个慢慢游近荷花，突然站了起来，让他大吃一惊，几乎晕倒。三个女孩子赤裸裸站在他眼前，不到几丈远，从头到脚一清二楚。红花绿叶，欢声笑语，好一幅少女赏莲图。不知道庞大少哪辈子祖宗积的德，让他得此艳福。此时庞大少的醉意并非在山水之间，而是在美女身上。庞大少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个妹子，悉心欣赏她们的音容笑貌，细细品味她们的英姿丰采。他心里想：“我有很多爱好，怎么就不爱好学画画呢？要是我会画画，把这三个妹子画出来多好。”他想起先生教过的一首古诗：“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当初庞大少背不出来，吃了先生的板子。他心里好笑：“这首诗明明是写妹子的嘛，哪里是写景呢。你看那个小的，不就是才露尖尖角吗。”一会儿，三个女孩子离开莲花，向刚才下水的地方游回去。她们上了塘基，穿上衣服，说说笑笑，很快便无影无踪。不久，庞大少请来媒婆，谋划如何得到吴美莲。媒婆去到峨眉村，向吴美莲的父母提亲。吴美莲的父母看到庞大少有钱有势，得罪不起，就答应了。谁知道吴美莲听说要嫁给庞大少，哭哭啼啼，死活不依。庞家本来是大户人家，太平天国年间被均了田，成了破落户。庞大少的祖父发了几句牢骚，就被太平军以“反对太平天国革命，反攻倒算”的莫须有罪名抓了起来，不久就被镇压了。太平天国革命失败后，庞大少的父亲讨回了田地和所有的家产，又过上了好日子。但他父亲好吃懒做，还染上了赌博的陋习。不久，积蓄赌光了，卖田卖地、卖山林果树的钱也赌光了。他父亲输红了眼，连耕牛犁耙也卖了。最后，他父亲又气又急，竟然跟庄家立下字据，把老婆押上，结果还是输了。他父亲反悔，要讨回字据。庄家答应了，同时给他一张田契，好几亩，条件是吃下一升米碎椒。他父亲吃下米碎椒，拿着两张字据，步履艰辛，刚回到家里就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由于家里遭受如此灾难，庞大少不得不离开学堂，在家干活。难为母亲含辛茹苦、日夜操劳，硬是把几个儿女拉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