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阴道”这个词是一个让人说不出口的词，是一个让人害怕的词，是一个几乎是禁忌的词。阴道，属于每个女人自己。

文/沈睿

“阴道”这个词是一个让人说不出口的词，是一个让人害怕的词，是一个几乎是禁忌的词。阴道，是女性身体的一部分，可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或女人可以坦然地在公众面前说出这个词而不觉得不安或迟疑。

著名的话剧《阴道独白》的作者伊芙·恩斯勒在一次采访中说，在世界上的各种语言里，阴道这个词都让很多人害怕，好像说出这个词就玷污了空气。我看她的采访，我点头，我知道，我也曾这样感觉过。

为什么“阴道”比“头脑”或“杀人”或“强奸”这些词还危险？为什么说出“阴道”这个词就脏了？阴道是女性的性器官，是人类延续的绵延的温暖的每个人都经过的通道，为什么这个词以及关于阴道的知识却让人望而生畏？

在中国的，大多数的女人在2012年仍然不知道她们的阴道是什么样子，她们也不知道阴蒂的功能，不知道怎样给她们自己快乐，她们不敢抚摸自己的阴蒂或阴部，她们觉得如果这样做，就是一种“犯罪”。有的人还在那里提倡“守贞”。

两年前我在北京的“书女书店”遇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她已经结了婚，也有了孩子。我们谈话只有几分钟，她突然问我：“沈睿，我有一个问题，仅仅是性交能否到达高潮？”我毫不犹豫：“达不到，除非你同时触摸阴蒂。女性的性高潮只能是摩擦阴蒂的结果。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仅仅通过性交就达到高潮的女人，虽然有些女人称她们有阴道高潮。”这个女孩子惊喜地拍手：“沈睿！你是多年来唯一的说出我的感受的人！”我说，“因为我说出真实，我曾教女性研究入门课啊，我怎么能不说出真实？”

说出真实，说真话，认真而诚实地看待女人的身体，并注重提高女人身心健康水平，这是女权主义思想的出发点。西方女权主义已经打破了西方社会、历史和文化为女性设置的种种障碍，但是，在性这个领域，在《阴道独白》大声地说出了“阴道”这个词十六年之后，女性在成为自己身体的主人这点上并没有取得让人满意的进步，而传统的阴魂时时聚力重来。

由于美国的宗教传统和文化，很多女孩子是在宗教和传统思想的氛围中长大的。美国的中小学虽然都有生理以及防治艾滋病教育，但是女孩子对身体的了解并不是上了一门课就解决了的。

记得我所在的一个大学给新生考试，在谈到男女区别上，居然有61%的人写到女性比男性多一根肋骨，因为男性的那根肋骨，上帝拿去造了女人。我那时对这个结果十分吃惊。让我更吃惊的是那个学期我正好做“妇女研究入门”一课的助教。在这门上，我第一次发现了阴道。我跟着我的学生一起，突然醒悟过来一样看着女性的阴道。

“妇女研究入门”一课有一个章节专门讲女性的身体。那天去上课，我并不知道教授将怎样讲。那时《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健康》一书已经出版二十多年了，连中国都已经翻译了这本书，女性的身体这样的题目，我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问题。那天我坐在教室的后面等上课开始。

教授进来，几句开场白之后，她就开始放幻灯片。我看着幻灯片，愣了。原来她打的幻灯是女性的阴道的照片。我身体一下子紧张地绷起来。我虽然看过《我们的身体》这本书，但是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中跟别人一起分享看各种阴道的照片过。

教授当然知道这个效果。全教室一百多个学生大概都跟我差不多，都紧张地一声不出地看着这些照片。教授在一连放了好些张阴道的照片之后，停下来，开始问问题，一个最简单问题：“你们对这些照片有什么评论？”

我，以及所有的学生，听了这个问题之后，似乎都喘了一口气。我们好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学生开始回答问题，啊，原来阴道是这个样子的。原来每个女人的阴道的样子和颜色都不一样，如同每个人的面孔。原来看阴道的照片并没有让我们都昏厥过去，相反，这是我们理解阴道，理解女性，理解女性对性的感受以及生育、女性健康的开始。

说出阴道这个词，看阴道的照片，讨论阴道是怎样被社会、文化以及政治定义，是我自己走向女权主义思考的界碑。每年的2月14日是西方的“爱节”，也是世界“反对对女性的暴力日——V-Day”。在这一天，全世界有五千多个地方上演《阴道独白》这个话剧，全世界有很多女性将第一次说出阴道这个词，将第一次思考阴道的各种意义，将第一次走向自我的解放。

阴道曾经属于男人，是男人的性工具；阴道曾经属于家族，是传宗接代的工具；阴道曾经属于军队，强奸是一个群体或部落征服其他群体或部落的力量的象征；阴道曾经属于国家，中国古代的王昭君不就是“和亲”的用品吗？直到今天，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阴道，很多女人的阴道，还不属于她自己。

在情人节或爱节里，在这个反对对女性的暴力的节日里，我们应该温习并时时提醒自己的是：你的阴道，我的阴道，属于每个女人自己。伊芙·恩斯勒希望每个女人都能大声地说：“阴道是我的，我爱我的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