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13 正当金小妹和伍副官两人销魂夺魄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嘭嘭嘭”的拍门声：“开门开门！”两人吓得魂飞魄散，酒醉也醒了大半。他们听声音认出了来者是警卫连的陈连长，是少将的亲信，便知道大难临头了。两人正紧紧抱着还来不及松开，就一个侧翻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再一个打滚滚到八仙桌下。他们也顾不上穿衣服了，各自拿起短枪“啪啪啪”就朝窗口门口打了过去。陈连长早就知道金小妹的厉害，料到她会有这么一手，所以拍门喊话之后立即闪到门口一侧，没有被打着。倒是刚来不久的卫兵邓立伟躲闪不及，被打着了，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由于子弹被门板挡了一下，他没受到重伤。陈连长吩咐将邓立伟急送医疗处救治，然后指挥卫兵撞开窗门向屋里开火。密集的火力一下子把他们两个压得抬不起头来。金小妹和伍副官只好蹲在八仙桌下，等待火力间隙。第一轮火力刚停的瞬间，两人突然从八仙桌下滚了出来，向两边墙角扑去，同时往窗口狠狠地打。两人配合默契，边打边变换攻防点和射击角度。伍副官平时苦练射击本领，同时有机会得到充足的子弹进行训练，所以使用枪械的动作相当熟练。金小妹也不甘示弱，生死关头毫不畏怯，手里的枪玩得潇洒自如。两支枪交叉射击，将卫兵阻挡在外面。屋里屋外枪声不断，好比一场阵地争夺战，就差没有吹响冲锋号了。突然，屋里响起“突突突”的机枪声，灯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灭了。机枪是少将刚从香港买回来的，藏在床底下以防不测。金小妹拆过几次机枪，对机枪太熟悉不过了。她“叭”的一声将马灯击灭，闪身进到少将的卧室。她从床底下拖出存放机枪的小木箱，立即打开并取出机枪。黑暗中她迅速架起了机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窗口就打。机枪吐着阵阵火舌，一只只弹头呼啸而出，威力太猛了。王大山用手指了指屋顶，陈连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王大山爬了上去，但还没揭开瓦就听到“嘭”的一声，碎瓦四射。王大山满脸是血，连人带枪滚了下来。大家吃惊不已，只好先送王大山去治疗再说。陈连长看看大家一时无法靠近，就命令士兵暂停射击。他喊道：“三太太，快出来，不出来就开炮了！”回答的是“突突突”几声机抢声，接着又是几声。陈连长令卫兵在不远处架起了掷弹筒，同时喊道：“三太太，快出来吧，这次真的要开炮了！”

14 “不要开炮！不要开炮！这是司令的家，司令的太太就在里面。谁敢开炮，军法论处！”是陈医生，她和大家将伤员的伤口处理好就赶了过来。陈连长急忙拦住陈医生，小声说：“陈医生，千万不要靠近，有危险。”陈医生说：“不要紧，我了解小妹，她不会伤害我的。”陈连长说：“我也比较了解她，她很善良。但此一时彼一时。她长时间因情所困，难解心结。如今她又酒酔伤心失去理智还受到刺激。”陈医生说知道了，然后大声说：“小妹啊！你听我说！我是听到枪响才过来的，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么？一定要动刀动枪么？”金小妹一声怒吼：“我的事不用你管！”又是“突突突”几声。陈医生相当了解金小妹的性格，对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她倔强好胜，吃软不吃硬，最爱听甜言蜜语。她经受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心理上还经受过各种各样的伤害，如今，又受到极大的刺激，她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了。陈医生说：“小妹啊，你冷静下来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受冤枉的，我会替你向司令求情。司令每次谈话都说，几个太太当中，他最疼的就是你了，你要想开哦。”这次大家听到的不再是机枪声，而是“呜呜呜”的哭啼声。她一边哭一边穿上衣服。陈医生一心帮助金小妹，成了她的知心朋友。两个人亲密无间、胜过姐妹。陈医生说：“小妹啊，我和你一样从小就无亲无故，我就只有你一个妹妹了。你就开门出来吧！好让大姐放心。”说着说着，门“呀”的一声打开了，金小妹走了出来，伍副官跟在后面。陈医生迎了上去，姐妹俩抱在一起。金小妹越哭越伤心，滚烫的热泪停不下来。陈医生也哭成了泪人，老妹长老妹短地安慰她。其实她们两人都知道，这是她们最后一次相拥了，姐妹之情要等下辈子才能再续了。伍副官因为严重违反军纪被陈连长和卫兵带走了。陈医生待金小妹情绪稳定之后，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金小妹送走了陈医生，转身要回屋里去。但她马上明白，她回不去了，默默走在卫兵中间，来到一座小山岗上。伍副官早就站在那里，绑个结结实实。陈连长下令行刑，一场匪夷所思的爱情悲剧终于落下帷幕。听到枪声，陈医生心如刀绞，放声大哭：“妹妹啊！你怎么就那么傻啊！跟司令好好过日子不好么？你就这样走了，我的好妹妹再也回不来了啊！”女兵们也陪陈医生痛哭，久久不能平静。

15 少将和李秀丽一路车船劳顿，及时赶到香港。肇军总司令李耀汉主持会议，参加会议的将领都是原班人马。李耀汉被撤职之后，秘密住在香港的别墅，所以会议地点选择在香港。桂系要实现一统江山的目标，必须有肇军的支持。但桂系缺乏战略远见，导致众叛亲离。桂系最后使出收编肇军的招数，如若不成夺取军械。李耀汉在军情万分紧急的时刻秘密召集部下开会，对付桂系招数。会议作出决定：提高警惕，团结一致；支持国民政府的领导，加强军队的整编训练；积极打击土匪流寇，维护地方的社会治安。军事会议只开一天时间就结束了。李秀丽有亲戚在香港，小时候爸妈带她去过几次，所以她对香港比较熟悉。她早早和少将用过餐，独自去寻找亲戚。亲朋好友久不见面，突然见到，自然欢欢喜喜。她们一起逛街购物，去公园、动物园，那是她们从小就喜欢去的地方。晚上，少将与另外三个司令打麻将，运气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本来摸牌也和平常几乎一样，差不了多少，可打起来总是不顺心。人家不是自摸就是和了，自己却一局也没和过。最令他感到遗憾的一局是：他快要自摸了，但人家自摸比他早了一步。一个晚上输了三谷拔大银，看来是夸张的说法。听说他在香港原先赢了一条街，后来又慢慢输掉了，说法令人难以相信。少将输了那么多钱，觉得奇怪，离开的时候发现他坐的椅子后面有一个大衣柜。他明白了，三个人合伙骗他。衣柜的柜门装有大镜子，打牌之前，柜门是关着的。打牌的时候，打开柜门。打完牌之后，关上柜门。但也有人说，在四个将领打骨牌的时候，几个年轻妖艳的女孩子为他们服务。她们为将领们洗牌、叠牌、抛骰子，并且为他们倒茶点烟。女孩子站在他们的背后帮看牌，或者帮摸牌、出牌。打牌的时候，少将背后的女孩子拿着一个大镜子，他全然不知。第二天他和李秀丽去看亲戚姑妈，热热闹闹。姑妈了解到少将肚子时痛时好，就带他去看医生。医生用光镜照看，发现肠子里有异物。医生专长揉肠术，给他揉肠，竟然揉出一截鸡骨头。少将想起了，有一次吃饭，他突然接到军事行动紧急命令，匆忙中不小心吞下鸡骨头。少将和李秀丽在香港又住了两天，亲朋好友相聚，同享天伦之乐。但少将军务在身，要回司令部履职。两人谢绝了他们的挽留，上了船，离开香港赶回云浮。

16 少将和李秀丽从香港回到司令部，参谋长当面向少将汇报了整个事件的经过。少将听了相当惊讶，心情相当沉重。参谋长轻声安慰少将说不必难过，眼下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少将点点头，说还是参谋长想的周到。他向参谋长征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参谋长给出了两全其美的建议。少将顾不上料理家事，急忙召集在云浮司令部的各级军官召开会议，传达总司令的命令：独立旅要加强训练，做好一切战略部署。随后，邓家强秘书向大家通报说，近来司令部发生了一起枪战事件。几个士兵在枪战中受伤，正在司令部医疗室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副官伍德受重伤，不治身亡，待处理后事。经过大家讨论，决定按以往有关军人战斗阵亡的规章制度处理。先让文书写个军情报告上报总部，然后举行悼念活动。军情报告大意是：司令往香港开会期间，某日晚上一群土匪突然袭击指挥部。副官伍德在指挥保卫司令部的战斗中英勇牺牲。少将在报告上签了名，派人送去总部。在警卫连的保卫下，少将和李秀丽一起，下属军官陪同，一行人来到副官的墓前。他们上香叩拜、宣读祭文、鸣放炮竹、焚烧纸钱，然后来到金小妹的墓前。少将和李秀丽给金小妹上香、跪拜。李秀丽有文化见识广，对人有情有义。她想起金小妹曾经跟她一起生活、一起下棋，姐妹和睦相处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年纪轻轻的三姐就这么走了，彼此没能再看上一眼、说上一句话就永别了。她曾承诺给三姐送个礼物，如今只能化作泪水赠送给三姐。少将心里很不平静，金小妹活泼开朗的音容笑貌犹在。她爱争风吃醋、调皮捣蛋，常常招惹是非。但看到少将要发火了，她就赶紧“司令司令”的叫，认错圆场，皆大欢喜。多好的太太啊！还能上哪儿去找呢？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几年的夫妻感情？少将也是性情中人，想到从今往后与金小妹情断义绝欲见无缘，就止不住百感交集黯然泪下。陈医生和李秀丽给金小妹烧纸钱，泪流满面。金小妹才二十出头，正当豆蔻年华，还有多少光辉岁月要度过、多长漫漫人生路要走啊。可她竟然香消玉殒，孤零零躺在这荒山野岭的泥土下面。两个心地善良的文化人站立起来面向墓冢，双手合掌默默祈祷：在天堂要天天开心、无忧无虑，永远也不要有不称心不如意。离开的时候，两人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心里十分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