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1 广东历史上的“八属”是指民国初年到1925年这段特殊历史时期，以清末下四府区域为主的高、雷、琼、崖、钦、廉、罗、阳八个专属区，主要是由于民国军阀军事力量影响形成的势力范围。“八属”地区范围内的县治称为“八属县”，铸造流通的银元称为“八属银”，统治该地区的军队就称为“八属军”。八属地区军队打着“八属联军”旗号走上历史舞台，是在广东军阀陈炯明与孙中山分道扬镳之后，即1923年至1925年期间。而在“八属联军”走上历史舞台之前，罗、阳两地的军队在民国初年归属肇军，肇军总司令为李耀汉。肇军的几位将领中，有位年轻的少将，他就是陈均义。陈均义和其他将领关系密切，效忠肇军。他们紧跟总司令部的战略部署，一切行动听指挥。因为他们之间的命运总是连在一起的，也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选择。陈均义在近代广东历史舞台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足迹，却扶植与培养了许多出类拔萃、声名显赫的军事指挥人才，对肇军的东山再起与百年中国历史的社会转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缔造者陈铭枢、总指挥蒋光鼐、军长蔡廷锴等杰出的军事家都出自肇军，第十九路军的主力也源于肇军。陈铭枢率领的粤军第1师第4团原本就是陈均义带领的肇军。陈均义是陈铭枢的族叔，时任肇军独立旅少将旅长。肇军扩编，为陈铭枢、陈济棠等一批后起之秀在肇军中的发展造就了良好的条件。因政治军事上的失误，同时受到桂系战略上的分化瓦解，在1919年的粤桂战争中解体。1920年初秋，陈炯明回广东驱逐桂系，陈铭枢、陈济棠等部均返归陈均义序列。不久孙、陈政见分歧，陈铭枢所部拥护孙中山，脱离陈均义序列。八属联军组建，陈均义任第三司令。八属联军战斗力因肇军的精锐力量倒戈而大伤元气，被陈铭枢所部为主的拥孙军击败，退出历史舞台。每当侃到在罗定、云浮、肇庆的军旅人生，陈均义总是神飞色舞。但侃到陈铭枢，他就气得不行，骂侄子忘恩负义，拉走他的肇军，还打败他的八属军。肇军发展壮大成为第十九路军，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演绎了一出出惊天地泣鬼神的重头戏，如北伐战争、中原大战、淞沪会战、江西围剿、福建独立等。肇军成就了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等一大批书写中国近代史的重要人物，对中国社会成型有巨大的影响力。

2 民国五年初夏的一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肇军第四统领部司令梯云少将带领十几个卫兵去执行任务，然后抄小路回统领部。他们还没回到驻地，远远看到前面黑烟滚滚。原来，一群土匪正在抢村，那条村就叫做大路村。土匪一进村，翻箱倒柜抢劫财物，杀人放火丧尽天良。一间间房屋着火了，凄厉的哭喊声、房屋的崩塌声响成一片。火光中，有个人慌慌忙忙从破屋子里钻出来，她就是金小妹。她当时看到土匪进村，就赶快跑进厨房，钻进柴堆里躲起来。她亲眼看到爸妈倒在血泊中，亲眼看到土匪点着柴火。屋顶着火了，屋瓦噼里啪啦往下掉，然后“轰隆”一声，大半个屋顶塌了下来。她赶紧跑出去，没想到恰恰撞上土匪。土匪举起砍刀正要砍下去，一看是个小姑娘，十五六岁，花容月貌亭亭玉立。他急忙松手，砍刀落地，“哐当”一声，脚趾头直冒鲜血。土匪们挑着洗劫得来的东西，用绳子牵着小姑娘，赶回匪窝。半路上，两队人马不期而遇。土匪们做贼心虚，撇下担子，顾不上小姑娘，争先恐后仓惶逃命。少将让人给小姑娘解开绳索，护送她回司令部。小姑娘惊魂未定，一路上只知道哭。她从小就听说土匪抢村有多可怕，但每次听了都是半信半疑。刚才村里发生的一幕幕惨景还在她脑海里不停地闪现，让她感到又害怕又悲痛。少将知道是土匪抢村，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难过。看到远处浓烟滚滚，还看到气焰嚣张的土匪，卫兵们更是怒发冲冠。回到司令部，天快黑了。卫兵送她去卫生处，医生给她上药、包扎伤口。小姑娘看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心里十分感激。饭堂的人给她送来饭菜，她看着陌生的白大褂，说她心里难受，吃不下。医生苦口婆心劝她说，不要伤心难过，吃饱饭再说，吃饱饭伤口就会好得快。她听了医生的话，觉得她太好心了，不听话就是对不起她。医生是个大姐姐，带她到她的住处去。小姑娘从卫兵的口里知道，她是陈医生。陈医生很想了解一下小姑娘的情况，但她知道要慎言。因为小姑娘肯定是遭遇不测，心有余悸苦不堪言。陈医生问：“小妹妹去过广州？”小姑娘摇摇头说：“没去过。”陈医生说：“我是广州人。小妹妹，你是本地人吧。”小姑娘点点头说：“是。”陈医生说：“我姓陈，大家都叫我陈医生。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说：“我叫做金小妹。”

3 陈医生说：“金小妹，名字真是好听啊，以后我就叫你小妹。”陈医生带金小妹去洗澡，拿自己的衣服给她换，还帮她洗衣服。金小妹和陈医生睡在一起，时不时想起父母亲惨死在匪徒的屠刀下，就止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陈医生心里很难过，耐心地安慰她。这一夜是金小妹有生以来最痛苦最难熬的一夜，但陈医生真心关怀她，给她能够面对灾难的勇气。她心里十分感激有人救她，还有人帮她。第二天早上，陈医生打饭回来，两人一起吃饭。金小妹吃完饭后，说要回去了。陈医生说：“小妹，你的手伤得那么重，那么肿，还不能回去。”金小妹哭着说：“我家里的人都给土匪杀光了，没有钱医了。”陈医生说：“我们这里医病是不收钱的，你放心好了。再说了，你家里都没有人了，你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听大姐的话，医好病再说。”金小妹想想确实是有道理，就留了下来。她跟陈医生一起生活，一起谈心，成为知己。陈医生是一个优秀的医者，跟金小妹分担忧愁，还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后来，卫生处又来了个小护士，名字叫做周红梅。周红梅也很同情她，关怀她，让她感到和她们在一起真好。不久，小姑娘出于感激之情，也是为了生活上有个着落，就去帮少将做家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姑娘尽心尽力做工，过着安静舒适的生活。少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耐心的安慰与鼓励，让小姑娘将惊吓与伤痛慢慢淡化直至忘却。这期间，陈医生的关心与帮助对金小妹心理上的康复起很大的作用。金小妹还认识了辛县长的三太太菲菲，两人成了好姐妹。金小妹常常跟菲菲来往，听她讲她的经历。菲菲跟她讲官场上的东西，还讲她的人生实录，让金小妹长了知识。金小妹跟少将一起生活了几个月，两人心甘情愿喜结良缘。金小妹成了少将的三太太，过上官太太的生活。对姑娘来说，是塞翁失马安知祸福，对少将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金小妹本该是苦尽甘来，下半辈子是闲情逸致锦衣玉食的瑰丽人生。但好景不长，她的命运作弄了她。或许是她长得太好看了，应验了“红颜薄命”之说。金小妹跟少将一起生活还不到三年时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独立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就是伍副官，金小妹的远房表哥。表哥的到来让金小妹回忆起难以忘却的童年，直至为情所困，最终成为情劫。

4 民国八年立秋过后，肇军总司令部任命伍德为独立旅副官。这天上午，刚来不久的伍副官有事赶回宿舍，半路上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叫他。乡音好耳熟啊，会是谁呢？伍副官转过身来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风姿妖艳的女子朝他莞尔一笑：“不认得了？真是当了官就眼角高了。”说话的女子就是少将的三太太。伍副官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真是又惊又喜。她就是家在村边头的金小妹，外号叫做“上天雕子”。“上天雕子”是当地话，就是云雀，是南方常见的一种小鸟。云雀的样子玲珑好看，声音清脆悦耳。云雀喜欢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飞翔，它扇动翅膀直往上冲，动听的鸣叫声连续不断，最后无声无息摔了下来。小姑娘长得脸蛋长圆五官端正，如花似玉兼且身材匀称，大家见了她就叫她“上天雕子”。其实，伍德副官刚来的时候金小妹就认出他来了，只是没机会说话。现在看到旁边没有别人，就小声地跟伍副官打起了招呼。相认之后，金小妹随伍副官进到宿舍，两人开始问长问短。原来，伍副官的家跟金小妹的家相距不远。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虽说还不懂什么叫做山盟海誓，但也已经懂得说谁是老公谁是老婆之类的话了。后来男孩跟随村里的人外出当童工，打那时起就没回过家。小女孩等啊等啊，没能把他等回来，就失望了。那年土匪抢走了她，幸亏遇上少将。获救后不久，她就嫁给了少将。而当童工的伍德经历坎坷：天天干活，相当辛苦，没有什么收入，只能吃饱肚子而已。有一年，当地流行瘟疫，伍德不幸感染上了瘟疫病。他好几天都没能起来，看上去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他两眼紧闭，还不时说着胡话。大家看到他不吃也不喝，还迷迷糊糊的样子。老板担心他死在店里，还会传染给大家，就叫伙计半夜三更偷偷把他抬出去，撂在江边一片长满杂草的乱石堆上。伍德躺在杂草堆上，失去了知觉，蚊叮虫咬都不知道。幸好第二天天刚亮，一采药老尼姑经过，看见了他，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就把他背回庵堂。老尼姑天天寻找草药煮水喂他，喂汤喂粥，悉心照料，终于将他救活过来。伍德慢慢恢复健康，谢过老尼姑的救命之恩，就去做工了。后来他参军当了普通士兵，不久跟随当军官的老乡，得到提拔，再后来当了少将的副官。真是无巧不成书，谁想到他们分开后各自经历那么多的周折，鬼使神差又走到一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