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257 吃过早饭，几个年轻人来到圩上。今天不是圩日，大街小巷都是冷冷清清的。蔡富贵问：“高老蔡，买什么东西回去等你老婆啊？”蔡廷锴说：“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陈叙说：“听说你老婆不知道有多漂亮，漂亮的女人喜欢漂亮的衣裳，你就买一块漂亮的布回去给她做衣裳，不就爽死她了？”大家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蔡廷锴说：“那倒用不着。我老婆的漂亮衣裳不知道有几多，嫁妆就装满十几只阳江箱，好多花衣服都还没有穿过。她在家里总是晒衣裳，没有闲过。”大家越听越是羡慕，都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蔡连福听了表示不大相信。他问：“高老蔡，你老婆真的是有那么多新衣裳？你不是说来骗我们吧？”蔡廷锴笑笑说：“是老实话来的，我讲话骗你们有什么用？”罗尚忠说：“高老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说话骗我们，但我知道你平时讲话爱大炮连天。”大家听了罗尚忠的滑稽调侃，一下子都忍不住笑开了。洪新卿说：“高老蔡的大炮有那么厉害？看不出来啊。”龙贤民说：“有那么容易看得出来？人家是深藏不露啊。”蔡廷锴说：“不要说太难听的了，说点实际的。”蔡富贵说：“要说最实际的，我看买猪肉好。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嘛。”蔡廷锴说：“蔡兄弟说得对，民以食为天，就买一块猪肉回去大家吃。”大家都觉得买猪肉比较好，就一起来到猪肉摊前面，每人买了两三斤。蔡廷锴说：“时候不早了，要回去才行了。”大家也纷纷表示要赶路，就急急忙忙回去了。蔡廷锴和蔡富贵两家相距不远，回家同一条路。两人提着猪肉高高兴兴往回走，聊起了小时候的事。蔡富贵说：“我们虽然是隔离村，但以前我们都互相不认识。”蔡廷锴说：“有时候也见见过，知道你是哪条村人。后来我去你们村读书，才慢慢认识。”蔡富贵说：“说不认识也不是，看见你就知道你是高佬，只不过是不跟你讲过话。你瘦瘦高高的，走到哪里人家都认得你是双轮角的高佬。我就不同，普普通通，走到哪里都没人知道我是哪条村的。”蔡廷锴说：“我去你们村读书，你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蔡富贵说：“我哪里不高兴？我只是少说话。”蔡廷锴说：“虽说我们同窗读书，可是你老是有点凶巴巴的样子。”蔡富贵说：“我不是跟你讲了吗？我是不想话多。你也不想一想，你比我高一个头，我敢跟你打架？”

258 蔡廷锴说：“教书先生要教两班人，教完甲班又来教乙班，教完乙班又去教甲班。跑来跑去，也挺辛苦的。”蔡富贵说：“是啊，听说他中过秀才什么的，识好多字。他家里没什么钱，就到书馆教书了。”蔡廷锴说：“甲班的人都读了少说也有十年八年的书了，你说他们识的东西有多深啊。要是先生识的东西不多，敢教人家？”蔡富贵说：“你总是偷偷跑去甲班书房外面偷听，有一次被先生捉住了？”蔡廷锴说：“是啊。我不是感到好奇吗。我听先生讲什么诗经易经啊，左传史记啊，鬼谷子孔明兵书啊，讲得挺有趣的。”蔡富贵说：“所以你就想跳班了？你学得了吗。”蔡廷锴说：“是挺难学的。本来要背诵三字经、千字文了，加上又偷听偷记甲班的东西，我的头都胀得谷斗大了。”蔡富贵说：“读书好比吃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得的。”蔡廷锴说：“是啊。当时先生对我说，读书想学得多学得快没有错，但要有个好识好记的头脑，还要有恒心。他还用‘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话启发我要勤学善思。”蔡富贵说：“我知道，先生就是特别看重你，给你指教，你才进步那么快。”蔡廷锴说：“是啊，有人指教和没人指教是差很远的。有人指教就容易明白，也容易记住。”蔡富贵说：“先生说，蔡廷锴读书想学更多更深奥的东西，就是有雄心壮志，就是表现突出与众不同，是千里马。”蔡廷锴说：“我哪里算得上是什么千里马，有几百里就不错了。如果我是千里马，先生就是伯乐。”蔡富贵说：“千百年来千里马有的是，伯乐也不算少。先生看重你，栽培你，是货真价实的慧眼识英雄啊。”蔡廷锴说：“你读书蛮算精灵的啊，很会背书。”蔡富贵说：“但先生看重的是你，他好偏心哦。”蔡廷锴说：“这你就错怪先生了，对待自己的学生，先生总是一视同仁的。这么多人当中，只有我一个人请求先生教我甲班学的东西，他教的人当然是我了，是不是？”蔡富贵说：“确实也是，我们都不想学的那么辛苦。”蔡廷锴说：“先生有个女儿跟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你还记得不？”蔡富贵说：“怎么不记得？她跟你最好。”蔡廷锴说：“不要乱讲，她跟你最好。”蔡富贵说：“可惜你离开学馆太早。”蔡廷锴说：“有什么办法呢。母亲没了，我要回去做工啊。”蔡富贵说：“很多东西是命中注定的。”

259 蔡富贵说：“廷锴，我们要分开走了。要不，你先去我们家坐坐？”蔡廷锴说：“不了，等一下猪肉就变味了。富贵，有时间你也去找我啊，一起去帝瓮瀑布洗澡。”蔡富贵说：“看情况吧。你什么时候去？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营部。”蔡廷锴说：“现在还说不准，家里工作多，你不用等我。”蔡富贵说：“好，都快点回去了，要不猪肉真的变味了。”蔡廷锴迈开大步往回走，看到二叔公背着药箱慢慢走过来了。蔡廷锴大声喊：“二公，又去帮人家看病啦？”二叔公听了，很高兴的样子说：“哦？是廷锴啊，今天放假啊？”蔡廷锴说：“是啊，要不怎么能回来啊。”二叔公说：“慧芳去做工了，在平岭那边砍柴。”蔡廷锴说：“知道了，二公，我回去了。”蔡廷锴回到家，将猪肉挂在木钩上，就去找彭惠芳了。他听到“哒哒”的砍柴声，就“彭惠芳彭惠芳”的喊了起来。彭惠芳正在砍柴，听到有人喊她，认出是蔡廷锴，心里高兴极了。她说：“你没看到我在砍柴吗？快过来帮砍。”等蔡廷锴来到跟前，彭惠芳问：“怎么有时间回来啊？”蔡廷锴说：“放假一天。给刀我。”彭惠芳说：“不砍了，砍够一担了，回去吧。”彭惠芳挑起柴往回走，蔡廷锴跟在后面说：“要是累了，就让我挑吧。”彭惠芳说：“我挑行了，这么近。给你挑，人家会笑我没用。”回到家，蔡廷锴问：“孩子呢？”彭惠芳说：“去跟三叔家的孩子玩了。你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有芋头，有粥。我切猪肉。”蔡廷锴说：“走这么远的路，是有点饿了。”他拿起芋头，边剥皮边吃。彭惠芳说：“买这么多猪肉干什么呢？今天吃不完啊。”蔡廷锴说：“不多啊，才两三斤。”彭惠芳说：“这么大块，你真舍得花钱。要不这样：肥肉切一些出来煎油。”蔡廷锴说：“你看看，还是我老婆精醒。”接着两人聊起了蔡天娇。彭惠芳说：“大妹姑前几天说她去找长官，她还见到你了。”蔡廷锴说：“是啊，我们一起吃午饭。你起初不知道啊？”彭惠芳说：“她回来才说，跟两个表妹一起去。她在家，你去跟她聊聊，对你有好处。”吃过午饭，蔡廷锴去找蔡天娇。他将一封信交给她，还说，长官很喜欢她，希望她精醒些，不要错过机会。下午，蔡廷锴帮彭惠芳挑水，蔡天娇来了，她请他带几个芋头去给长官。吃过晚饭，蔡廷锴就回营部去了。

260 蔡廷锴手里拿着蔡天娇送给管带的十几个芋头，大步大步赶路，提着的芋头一甩一甩。路上行人见了，就对他说：“高老蔡，好久没见过你了。”蔡廷锴也总是说：“我不也是好久没见过你了。”也有人不认识他，见他走远之后，就说些难听的笑话。比如说：他这么高大，太厉害了，哪个妹子敢嫁给他跟他睡啊；百年之后也很麻烦，怎么装啊，不用锯割掉一截脚骨才能装得下？蔡廷锴回到营部，天快黑了。他直接去找管带，刚好看见他从屋里出来。管带说：“哟呵，是高老蔡啊，吃晚饭了？”蔡廷锴说：“吃了。这几个芋头是天娇姑送给你的，虾公脚人心事。”管带接过芋头说：“不错，礼轻情意重。”蔡廷锴说：“天娇姑说没有什么东西给长官，就几个红芽芋。”管带笑笑说：“红芽芋好啊，我们海边人称为大肉芋，煮芋头饭最香了。”蔡廷锴说：“天娇姑也是这么说的。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天娇姑要我带几个字来给你。”管带接过信说：“她真有心。谢谢你啊。”蔡廷锴说：“长官，我回去了。”管带展开信看了起来，信的大意是：长官有文化有内涵，对人态度好，能与长官认识真是三生有幸；长官夸奖在下貌美如花仪态大方、且气质清纯品位高雅，让在下心里既激动又羞愧；在下尚有自知之明，若命中有缘，愿随长官浪迹天涯。信的末尾说的比较实在：如若长官有时间，请再次光临寒舍，一同啖茶畅谈。管带手里捏着蔡天娇的信，心里却没有忘记元配夫人张彩凤。张彩凤跟他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她一直在家看管孩子。他入伍以后没能将张彩凤接到身边，他也很少有时间回过老家。如今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他还是在异地他乡孤身一人。本来也曾有妹子跟他相好过，但因为他居无定所还跑来跑去，始终没有妹子跟他在一起。如今的蔡天娇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妹子了，也许这个妹子才有缘跟他相伴到永远。原来他只是个哨长，好多年才混上个哨官。如今他官大了，钱也多了，身边要有个女人才行了。对他痴情的妹子是不少，但没有哪个妹子比得上蔡天娇好看。管带脑海翻腾思绪万千，心里好比有个兔子跳来跳去，不禁自言自语：“过去跟我相好的妹子都怎么样了呢？她们还记得我吗？算了，她们规定嫁人了，还想人家的老婆干什么。我现在想的只能是蔡天娇了。”管带将信折叠好，放在枕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