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潮歌

289 蔡廷锴和其他士兵一样，瞪大两眼全神贯注，紧紧捕捉哨长的每一个动作与姿势。哨官的高难动作让他在吃惊之余长了见识，也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他对军事知识的认知才刚刚开始，离指挥千军万马作战还远远谈不上。吃了晚饭，他和高佬李一起去散步，谈起了哨官的功夫。蔡廷锴说：“原以为哨官只是个吃皇粮的官拿俸禄的人而已，谁知道他竟然身怀绝技。”高佬李说：“要不哨长总是千叮咛万嘱咐我们，说是‘一山比山高，处处有能人’。他是在教导我们，做人要谦虚，不要自傲。”蔡廷锴说：“有一次我问学堂的先生，为什么说满招损谦受益？他解释说，自满就不学习了，还容易树敌；谦虚就有进步，有更多的人帮助。”高佬李说：“孔夫子那句话也很有教育意义：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他是万众敬仰的教育先师，还那么谦虚，所以大家尊称他为‘圣人’是有一定道理的。”蔡廷锴提出两人对练的建议，高佬李说：“好啊，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对练，不过，还是按规程进行，速度可以快些。”两人找了个地势稍为平坦且开阔的地方，“噼里啪啦”练了起来。其他人见他们在对练，就聚过来观看，完了都称赞他们打得好。接着，蔡廷锴建议两个人临时组合对练一下，其他人观看并指正。对练完了之后，大家都说，散手对练能使人获得感觉，根据获得对手发力的感觉快速调整自己的动作进行攻防。如果经常对练，双方的功夫就会得到很大的提高。天黑了，蔡廷锴说：“高佬李，和你去找慕容哨官聊聊，趁机偷学他的真功夫。”高佬李说：“好吧。慕容哨官有传统的世家风度，我们可以直接向他讨教，没有偷学的必要。”两人来到哨官的宿舍，看到他正与哨长在喝茶聊天。他们与长官打过招呼，准备离开。哨官问：“你们两位高佬不是来打个招呼就走人的吧？”哨长说：“先坐下来再说吧。”蔡廷锴说：“两位不愧是我们的长官，我们想什么都能知道。”哨长说：“长官不知道自己的兵想什么，能带好兵？说吧。”蔡廷锴说：“慕容长官，前后空翻动作太过高难，我们做不到。”哨官说：“我想鼓励你们学习，但不现实。你们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要苦练的。”高佬李说：“长官的‘鹞子翻身’漂亮，我觉得是一出妙招。”

290 陈福哨官也来了，蔡廷锴忙给他倒茶。五个人边喝茶边聊。陈福哨官说：“高佬李说‘鹞子翻身’很有用，有道理。大家都看到了，‘鹞子翻身’这招功夫具有脱身与打击的双重作用，且有让对方突然中招而不知所以然的效果。”慕容哨官说：“每招功夫都有利有弊。就拿‘鹞子翻身’来说。对方不懂这招功夫，肯定会被你击中。双方都懂这招功夫，那么双方都得慎用了。所以说，哪招功夫都有用，也都没有用。”蔡廷锴说：“长官，我明白了，哪招功夫都能破解。格斗中要快速弄清楚对方的招式，准确判断对方的新招，就能使对方上当。”陈福哨官说：“不错。格斗要有功底，还要有脑子。”哨长说：“武术动作很多，每个套路都不相同。学会多个套路，就能学会多个动作。”陈福哨官说：“慕容哨官的表演相当精彩，不愧是慕容世家祖传功夫。”慕容哨官说：“陈福哨官谦虚了。大家有所不知，你们的哨官也是从小习武，苦练‘陈式太极拳’。”高佬李说：“那可是内家拳，是陈氏祖宗留下来的绝活。”陈福哨官说：“慕容哨官不仅是军人，而且是很有文学修养的谦谦君子。我们一起切磋武艺，一起论道文学，互相提携共同提高。”蔡廷锴说：“你们都是武林高手啊，我们原来一点也不知道。”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慕容哨官说：“从军论军事，从政论政治，习武论武艺。高老蔡，讲讲你对散打的心得。”蔡廷锴听了，觉得是学武的好机会。他说：“承蒙长官多多指教。我觉得，进攻中路要用直棰，进攻上路用梢棰较好。”慕容哨官说：“前不久在越南芒街，有个西洋武士摆擂台。挑战者都被打下擂台，一下子没人破得了。高佬蔡，你破。”蔡廷锴说：“我上去直接就是一个直棰进攻中路。”慕容哨官说：“西洋人用‘巡门左插’防守，滴水不漏。”蔡廷锴说：“那么我改用‘金猫洗面’攻取上路。”慕容哨官说：“西洋人用‘狮子大摇头’保护上路，无懈可击。”蔡廷锴说：“哎呀你说我多笨，现在才想起来。我们哨长说过，要用‘童子拜观音’。”慕容哨官满意地笑了笑说：“你说对了。中国人击败西洋人，用的就是‘童子拜观音’。你想想看，西洋人体格魁梧力大如牛，占绝对优势。他的上中二路封得简直是水泼不进，不给对方有攻击的机会。但中国人也有优势，就在下路，也就是下庄。”

291 高佬李说：“听说再好的功夫也有疏漏，不知道是不是。”陈福哨官说：“是真的。西洋人功夫又好人又高大，攻防能力特强。但高个子下路比较空虚，防守薄弱。所以，中国高手用‘童子拜观音’能将西洋人击倒。”慕容哨官问：“高老蔡，听明白你们哨官的意思了么？”蔡廷锴说：“听明白了。高佬有优势，也有劣势。高佬的劣势明显在下路，要特别注意防御。”高佬李说：“我还听说方世玉十三岁打擂台，打败雷老虎。”哨长说：“雷老虎武功高强，没有人能打败他。他摆擂台的对联是：拳打广东一省，脚踢苏杭二州。不过，那也只是传闻，如今也没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慕容哨官说：“历史真像有很多是说不清的了，只能当做故事来听。”蔡廷锴说：“在听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东西还是值得学习的。比如说方世玉被雷老虎抓住两脚倒提起来准备撕裂，千钧一发之际听到师祖五梅太师提醒他‘仙人摘桃’。他果断出手，结果反败为胜。”哨长说：“高老蔡的想法是对的。不管故事是不是真的，‘仙人摘桃’这招功夫就有学习的价值。”高佬李说：“慕容哨官说，哪招功夫都有用，也都没有用，有点难理解。”慕容哨官说：“说有用，因为哪招功夫都能打人。说没有用，因为哪招功夫都不能打人。”高佬李说：“我听明白了。在格斗中，能击中对方的招式就有用，不能击中对方的招式就没有用。”陈福哨官说：“对。目前你们的散手对练项目就是训练你们对招式的使用。经过对练，掌握了技能，对付得了对方，招招都能打人。”蔡廷锴说：“我想，格斗好比走象棋。棋艺高棋路熟，哪个棋子都有用，都能吃对方的棋子。”慕容哨官说：“陈福哨官说，格斗要用脑子。两个人的功夫相同，会用脑子的获胜。”高佬李说：“请长官教导。”慕容哨官说：“这样说吧。我们看《三国演义》，往往出现‘虚晃一枪’的描写。虚晃一枪并不是该将领真的要进攻对方，而是假的一招。对方接招，该将领趁机跑了。”陈福哨官对蔡廷锴说：“格斗就是要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伸出手来。好比说我右手一直棰打你胸部，这一招是假的。你用‘巡门左插’拨打我右手或者企图抓住。我来个‘穿心虎爪’抓你的喉咙，这一招是真的，你就被打中了，而我没事。”蔡廷锴说：“哎哟，我明白了，多谢长官教诲。”

292 就寝号声响了，蔡廷锴说：“高老李，我们要回宿舍了，谢谢三位长官的耐心教导。”三个人笑着点点头。哨长说：“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明天还要对练呢。”两人回到宿舍，大家已经睡觉了。蔡廷锴摸到自己的床铺上，慢慢躺下。下午慕容哨官表演的祖传功夫让他大开眼界，刚刚学到的武功秘诀让他回味无穷。一幅幅精彩的功夫画面在他眼前漂浮，一句句感人的谆谆教导在他耳边回旋，他慢慢睡着了。第二天的对练按计划进行，士兵们还是按照规程演练：先集体方阵演练，然后分散开来，进行两人一组对练。两人组合分固定组合与机动组合，固定组合演练之后再进行机动组合演练。蔡廷锴固定组合的伙伴是高佬李，他先是和高佬李对练，然后跟其他人对练。哨官和哨长在场指挥、观察，对不符合规范的对练及时给予纠正和示范。管带和师爷在集体方阵演练刚开始的时候就来督察了，两人到各个哨队方阵细心观看。师爷说：“对练这一训练项目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行。”管带说：“是啊，没有十天八天的固定动作演练是找不到感觉的。固定动作比较熟练之后，就可以进入到自由动作演练。”师爷说：“当兵也不容易。别说打仗，就拿各种训练来说，名目繁多，已经够他们苦的了。”管带说：“师爷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得拿士兵当亲兄弟看待，关心爱护他们。”师爷说：“长官高见。军队乃国之利器，保家卫国要靠广大的士兵兄弟。”师爷资格相当于文秘，有时候也出出主意协助长官。师爷是由上峰推荐任命，又是长者，所以长官得敬他三分。师爷由于看到大清帝国气数将尽，自己又年事已高。他谁也得罪不起，只能做老好人。挨过三年五年，告老还乡安度晚年。所以近来他对管带唯命是从，言行不再有什么异常。但管带还是事事谨言慎行防微杜渐，自己保险，师爷也好过。你好我好大家好，此乃为官之道。管带和师爷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又来到蔡廷锴面前。管带问：“高老蔡，你跟高佬李来真格的，敢不敢？”蔡廷锴说：“不敢。一来怕误伤，二来怕受罚。”管带说：“真是个好兵，有想法。”吃过晚饭，管带又从枕头下拿出蔡天娇的信看了一遍。他细细品味蔡天娇的每一句话，清纯端庄的脸面似乎就在眼前。他想：这么好的妹子真是难得。他必须尽早抽时间去会她，跟她好好聊聊，以了却一桩心事。